西汉始元六年(前81),一场官方和民间就是否延续前朝国策展开的大讨论,在西汉都城长安举行,史称“盐铁会议”。汉宣帝时,桓宽根据会议记录进行整理,遂成《盐铁论》。
《盐铁论》
盐铁官营等一系列经济政策,无疑是这次会议的讨论焦点,也为后世人们研究经济史、乃至了解经济运转规律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。
大夫一方认为,盐铁官营利国利民,有益无害,还消除了像吴王刘濞那样的地方分裂势力;贤良、文学则力主取消平准、均输、酒榷制度,罢盐铁官营,他们认为这些政策是与民争利,造成国家空虚,富国安民的根本在于搞好农业。
双方的交锋,火星四溅,金句频出。
比如,关于怎样才能快速积累财富,大夫斩钉截铁:富在术数,不在劳身;利在势居,不在力耕也。意思是,致富在于筹划,不在于亲身劳动;获利在于地势优越,不在于努力耕作。
文学针锋相对:利在自惜,不在势居街衢;富在俭力趣时,不在岁司羽鸠也。意思是,获利在于自我珍惜,不在于地处街道要冲;致富在于节俭,努力按时耕种,不在于每年派官吏从事于羽鸠赋税的征收。
关于治国是否唯重农耕,文学坚持认为:衣食者民之本,稼穑者民之务也。二者修,则国富而民安也。大意是,衣食是民众生存的根本,种植和收割是民众的主要事务。这两方面做好了,就会国富民安。
大夫则主张,路径非止一条:贤圣治家非一宝 ,富国非一道。贤君圣主治理国家并非只有一种法宝,使国家富裕也并非只有一条道路。换言之,国家经营盐铁、酒类以及实施均输、平准,都是出于富国足民的目的。
用以托举这些金句的,是大量饱含历史经验教训的前朝往事,以及双方站在不同立场所获取的细节信息。今天的我们,如果单看这些句子,可能会觉得都有道理;但如果结合当时的内外形势变化去看待,便会做出一些带有倾向性的判断。就比如说,记录者桓宽自己,立场就站在贤良、文学一边。
这场持续了五个月的论辩,讨论的除了盐铁专营中心议题之外,还涉及新形势下对匈奴政策的调整,以及对商鞅、邹衍、李斯、晁错等人的评价,再到如何看待儒学价值、奢侈风气、官员贪腐、国家安全,乃至天子诸侯的园池是存是废,要不要遵守先王之道,什么样的人才是贤人,应该坚持王道还是霸道,等等等等。
双方看似地位悬殊,但都能做到知无不言、言无不尽。
贤良、文学一方仗义执言,指陈时弊,言辞之间处处流露处士横议遗风,昭帝和霍光的支持,也给他们增加了畅言的勇气;大夫一方,时常遭到不留情面的批评,难得的是,至多“默然不对”“悒悒不言”“勃然作色”而已,没有动用权势去压制对手,尽量以平等的姿态去讲道理。
舌战群儒的御史大夫桑弘羊,论辩过程中,同样有气得说不出话、需要丞相或下级帮腔的时候。会议开到最后,桑弘羊疲累之至,说了一句:“诺,胶车倏逢雨,请与诸生解。”
作为会议的官方代表,他要宣布散会,于是说:“就这么着吧,胶粘的车子突然碰上下雨,请各位散了吧。”
这位博学通才,居然用了一句歇后语来宣布会议的结束:“胶车倏逢雨——散了!”看似突然,而余味深长。
会议结束后,朝廷接受了贤良、文学的部分建议,废除了酒类专卖,而继续保留了盐铁专营和均输平准政策。
对于这个结果,桓宽表示惋惜,特意用“盐铁”二字作为书名。